你想过许多人为什么不吃猫吗尘世晓书僮
身边的许多朋友都是既爱小动物也爱吃小动物,但是对于吃猫、吃狗始终保持着很低的容忍度。
这个问题实际上经不起细细考究,例如溺爱动物而非顺应其天性是否合适?为何动物保护者本身却不是素食主义者?为何家禽不能享受宠物们的权利?
这样一来吃与不吃就变成了一个哲学问题,我们不禁会想到,神学家阿奎那强调动物生来就该被人类利用,还有康德认为只有人类才有道德身份。而叔本华则言辞激烈地批判康德“那些不能对所有能看见太阳的眼睛一视同仁的伪道德,当被诅咒”。
在动物权利的讨论上,往往最终又会回到功利主义的原点,人们之所以同情、怜悯,只是因为自己于心不忍,它的出发点仍旧是利己而非利他。这样看来,彻底地以人类为中心,对其他动物不管不顾,或是乌托邦式地希望人与动物和平相处,都显得脱离当下的实际。
那么作为一个有文化的“吃货”会如何看待这种事呢?王恺同学为我们提供了介入、同情、批判而又反思的综合性视角,他像侦探一般出现在古今中外的“案发现场”,冷静而又热情地去接近、感受和表达。
谁说胡吃海吃才是吃货唯一的打开方式呢,五味杂陈的文字一样能够给人以温暖和安慰。
不吃猫的理由
看社会新闻,经常有人以猫为虐杀对象:比如一个人往收养的流浪猫身体里打进去几十根钢针;比如上海某下岗职工在楼房里以杀流浪猫为业;再比如,我刚做社会新闻的时候,去到东北边境和俄罗斯交界处的一个小城市,那里有个寂寞的女护士把猫踩死,拍成视频在网络上传播——算是某种奇异的性唤醒方式吧。
请我们永远无法知晓他人的内心世界在激荡着怎样的暗流,窥探和研究,都是枉然。
那个女护士后来还在网络上声讨过我,说侵犯了她的隐私。此时节我刚当记者,战战兢兢,工作认真负责,调查了她最爱读的是一本四元钱的《妇女生活》杂志。她和丈夫离婚后,自己生活很是寂寞,和县城电视台的某员工合谋干了这个,医院里又依然温柔敦厚,以至于她的同事们完全不相信她能干出这种事情。
报道出来,她的生活想必不会平静。但看那段视频,一只尚在稚龄的小猫还不知道厄运将至,还在这个四十多岁黄发庸俗的女人怀里喵喵叫着,然后被她突然用高跟鞋踩入眼眶。我恨她。
完全不在乎有没有把她的生活毁掉。
她的控诉信还真有回音,开始有人探讨猫重要还是人重要,真让我困惑了,恍惚觉得猫的生命似乎不如人的一生重要。
多年后,和我的朋友于总聊天,她养了两只胖猫,一只叫勇敢—勇敢并不勇敢,我去她家从没见过它的芳踪,永远躲在床下,看照片长得有点像受惊的鸟,一只躲藏在杯子里的胖麻雀;另一只叫尼将,是勇敢的外婆,真是美貌极了,也像鸟,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,不能跑出去玩,但被于总宠爱得至为高贵。两只猫构成了于总的美好人生,她坚定认为,猫比人类伟大,在人和猫之间,她选择猫的生命。
她买进口猫粮,买豪华的带有空气净化功能的猫厕所。她倒买倒卖芽柏的所有收入,都捐献给了流浪猫组织。
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哲学体系,说她不得。
要是于总在潮汕乡下,不知会不会发疯。我是为采访黄光裕的童年往事,才去到了遥远的潮汕乡村。那里并不富庶,很多庞大的垃圾场堆积在田野里,据说黄光裕早年也是捡电子垃圾发的家。路边时不时闪现一种小店,招牌都没有,如果有,就是勉强的“猫狗火锅店”,坐在包来的破轿车上,突突突隔一段就看到这么一家,恰与垃圾场相配。潮汕乡下特有的低矮的黑乌乌的民居,衬托着剥了皮的猫狗尸体,被某种药水处理得雪白,放在陶土的大缸里。估计是等待客人点餐后,再解剖尸体。看得触目惊心,实在是无心久留,只想逃走。
如果有猫狗的地狱,应该就是这里。
汕头城里就好,一片富丽堂皇的人间盛宴,完全没有猫狗地狱的惨象。我看过一个新闻调查,似乎是用断肠草和猫火锅毒死官场上的竞争对手,案发地点也是在广州的乡村。我唯一好奇的点不是断肠草,而是猫肉火锅。怎么会有那么多猫?
其实想想也不奇怪,高速公路上常年有运送猫的卡车,一车车,通往两广,那里是它们的奥斯维辛。
被抓走的流浪猫真是不幸。我家从来养猫,而且住在一楼居多,所以幼年就有家猫从窗台被人偷走的经历。现在想来,真是芳魂邈远,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。
似乎我家养的猫很少善终。有只可爱的小黑猫,抓鱼缸里的鱼,把自己给淹死了;还有只大黄猫,发烧死了。哭着用鞋盒给它做了棺材,埋葬在我的小学后面的湖边。那时候荒地容易找,学校边上都是荒凉的菜地,我们有时候去偷萝卜吃,其实辣辣的,不好吃;还找蚕豆叶子吹泡泡,因为那叶子表面有薄膜可以吹起,往往被农民追得落荒而逃。
不像现在的城市,要找个地方埋葬自己家的宠物,估计特别困难。
两广人吃猫吃得振振有词,很难去批判他们,只能做到保持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些店,其实也是为了不刺激自己。别的地方似乎少有吃猫的习俗,作家金宇澄在散文里写过他的邻居,一个黑衣广东中年妇女,穿着木屐,估计是从前大户人家的仆妇,后来留在沪上,天天在自己家的灶台上煲猫汤,边喝汤边吐骨头,还时不时有情人送野猫来讨她欢喜,看起来真如日本漫画中的荒巷妖魔,日日夜间潜伏,抓猫而食,实在是人间变相。
这种人,都应该给他们看一则《阅微草堂笔记》里的寓言。也是某官太太,性爱食猫,抓住猫后扔进石灰缸,这样保证猫肉晶莹剔透,旁人劝她只是不听,后来因果报应,死的时候浑身长毛并溃烂——我理解是纪晓岚的夸张——并发出嘶嘶的叫声,这个倒是可能,总之非常凄惨。
为什么不吃猫?完全没有深入地想过。如果是文化人类学者,估计有很多解释。我只是模糊地觉得,猫太可爱,可爱的东西,去吃它就太残酷。可是羊羔、鸡鸭雏,也不失可爱,我吃起来就没有心理负担。我们家收养的流浪母猫,一天到晚抓鸟,并不吃,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人本性,那些在我家院墙上的小鸟也可爱,可是我妈一边骂它是“白魔鬼”,一边还是亲昵它,天天喂它昂贵的进口猫罐头。
能说猫就一定比鸟可爱?似乎并不。后来看很多研究,说猫的智力相当于五岁的孩子,于是有了结论。可是问题又来了,猪的智力也并不低下,还有狗,更加温顺亲人,但是我偶尔在边疆,比如长白山下,还是吃过狗排的。依然无解。
好像是作家厄普代克,写过一篇小说,写自己的母亲住在遥远的乡村,收养了一百多只猫,后来母亲死了,邻居让他处理后事,他用枪一只只瞄准那些小动物,边回忆他母亲,边杀死了这些与他母亲做伴的生灵。我看完震动不已,突然明白,为什么坚决不吃猫。因为猫是我的回忆,是我成长过程中的温存和美好。成年后尽管少养猫,但是在花莲小客栈里,偎依在脚下的那只虎斑,在琅勃拉邦,神庙上那些并不好看的暹罗猫,都延续了我的生命记忆,让猫长期温暖柔软地住在心里。
怎么可以吃它们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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