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我得了一种怪病,爷爷相信江湖骗子,
我得了一种怪病.
招摇撞骗的老道士说我命不久矣,死在家里会影响一家人的气运.我爸连夜把我扔到山里.
我命大,没死.
隔壁村的孤儿把我带了回家.村里的人得知后,纷纷摇头.两个小娃娃,如何能活命?
1.
自我七岁那年,家中添了一位弟弟,我便越发失去了父母的宠爱,地位骤降.
我的姐姐比我年长五岁,她懂得如何察言观色,将家务活儿全包了.我也尝试模仿她,但结果却是碗碟摔碎,家禽走失.
父亲用荆条狠狠地打了我,那晚我发起了高烧,病榻缠绵了将近半个月.
母亲担心我传染给弟弟,便让父亲找村里的赤脚医生,父亲满口怨言地将我放在板车上,出门不久便遇到了一位老道士.
老道士一见我便惊呼,指着我说:"这孩子命途多舛,是个大凶之人!"
父亲急忙询问原因.
老道士仔细端详我后,得出结论:
"这孩子命不久矣,若大凶之人死在家中,会给家里带来灾祸."老道士离去后,父亲推着我越走越偏,走向了村民们常去砍柴的山路.我问他:"爸爸,我们上山做什么?"父亲没有回答,只是加快了步伐.到了山上,他把我和被褥食物放在树下.
我恐惧地抓住他的衣服,"爸爸,我不想留在这儿,我害怕!"
他掰开我的手,狠声说:"你要是要死,就死远一些,别死在家里害了你弟弟."
父亲说完便匆忙离开,推着板车迅速消失.
山间的黑夜,风声和动物叫声中,我听到了附近草丛的异动,哭得肝肠寸断.
姐姐曾说山里有会吃人的怪兽.
正当我以为自己将死去时,一个瘦长的身影从草丛中走出,蹲在我面前审视我.我记得他,他是邻村的孤儿,靠百家饭长大,姐姐说这样的人将来只会成为社会的渣滓.
但他伸出手对我说:"你父亲不要你了,要不要跟我回家?"
2.
周野比我大六岁,他问我叫什么名字.
"我叫二Y."
周野沉默了一会儿,"平安,以后你就叫周平安."周野的家四处透风,屋顶还漏雨.
所谓的家,其实是一个古旧的驿站,我们称之为凉亭.周野把我带回家后,每天上山采草药,捣碎后煮给我喝.我哭得泣不成声,怎么也不肯喝.周野严厉地说:"如果你不喝,我就把你扔回山上!"我哽咽着,泪水流得更凶了.
带着泪水,我喝下了草药,半个月后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.周野不让我到处乱跑,只让我好好待在家里.
他每天天一亮就出门,中午回来,总会带些吃的给我.但我从未见他吃过东西,每次问他,他都说已经吃过了.我越来越待不住,整天好动不安,无法抑制想要四处奔跑的心.周野被我闹得没办法,答应等天气凉快些就带我上街.我从没去过街上,父母觉得我太麻烦,从不带我出去.街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,我好奇地四处张望,东摸西摸.周野紧紧地牵着我,生怕我跑丢.正当我对路边的小玩意儿感兴趣时,有人叫了我一声.
"二Y?"
我回头一看,是我妈抱着弟弟,震惊地看着我.
看到她,被遗弃在山林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,我躲到了周野身后,紧紧抓着他的衣服.
2.
周野带着我逃跑了.我们一口气跑回家,累得几乎虚脱.
周野没休息多久,抹了把脸就往外走,"待在家里,别乱跑."我蜷缩在稻草堆里等周野.但直到晚上,周野也没有回来.
凉亭四处透风,我用稻草将自己裹起来,悄无声息.不知过了多久,稻草被掀开.
周野看到我先是一愣,然后板着脸说:"哭什么?"他不说还好,一说,我又大哭起来.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,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.等我哭够了,我拉着他的衣服擦了擦脸,仰头看他,"我没哭."
周野没说什么,递给我一个小包裹.
"快吃,吃了就睡."
包裹里有两只白面馒头!
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一个,正准备吃第二个时,忽然听到他的肚子在叫.
我想也没想就把馒头塞给他,"你吃."
周野板着脸,"我让你吃你就吃."
我把馒头往他怀里一推,裹紧破旧的被子躺下.
周野没吃,第二天把馒头给我当早餐.
我怎么也不肯吃.
周野没办法,只好和我一人一半分了馒头.
从那以后,只要周野给我吃的,我都会和他分享.
3.
我十岁时,周野十六岁.
他身材高大健壮,可以在镇上做体力活赚钱.我在村里帮大婶们做家务,挣些饭吃.
那天,花大婶给了我两个鸡蛋,我舍不得吃,放在口袋里,想晚上和周野分享.
但我没有等到周野.
消失了三年的父母来了.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.
父亲目光阴沉,"我就知道你弟弟生病不是没有原因的,原来是因为你还活着!"
我和周野相处几年,学会了察言观色,我知道他们不是来接我回家的,所以我转身就跑.
母亲在后边大喊:"快抓住她!别让她跑了!"
我才十岁,怎么可能跑得过两个成年人?
我被父亲抓住了.
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,拖着我往回走,嘴里骂个不停.
我明白了.
他说我是家里的祸害,只要我活着,家里就永无宁日.
所以,他要我死.
我又想起了那个晚上的山林,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,抓住他的手腕咬了下去.
松口时,他的手腕已血肉模糊.
我又挨了一巴掌.
力量之大,我被甩出几米远,摔在泥地上.我爬起来继续跑.
凉亭里有一把刀,是周野砍柴用的.我抱着必死的决心,朝放刀的地方狂奔.
还没靠近凉亭,我远远地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.周野回来了.
他提着刀把我护在身后,就像奶奶家门口贴的门神.
他冷着脸朝父亲怒吼:"你干什么!"
周野比父亲还高,长年干体力活的他结实强壮,气势上来了,也能震慑住成年人.
父亲不敢靠近,远远地继续骂,什么难听骂什么.
当他骂得不堪入耳时,我抢过周野手里的刀冲过去,"你再骂一句,我砍了你!"
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多么不孝,只知道,如果那天不能把他们赶走,我就得死.
人被逼到绝路时最可怕,我疯狂地挥舞着刀,试图赶走他们.他们也珍惜生命,指着周野骂了几句就跑了.
等他们消失不见,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不已.周野过来拿走我手里的刀,笨拙地用衣摆给我擦脸.
"他们已经跑了,你哭什么!"我抱住他,把头埋在他怀里.他没有推开我,等我哭够了,他才牵着我往回走:"回去收拾东西,我们离开这里."
"去哪里?"
"去我们的新家."
4
镇上的老板让周野过去替他看仓库,给他收拾了一间小屋子.
这是我五年来,第一次住在能遮风挡雨的地方.
周野天亮出去拉货送货,傍晚回来,偶尔会带我出门.
他无意中发现我喜欢往学校凑,便每天把我送到学校旁边,叮嘱我别乱跑,他下工了来接我.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在学校听墙角的事被老师发现.
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.
我支支吾吾地好久说不出个所以然.老师又问我住哪里,要跟我的家长聊聊.那次之后,我没再去过学校.
我不敢跟周野提这件事,每天跟他一起出门,然后到处溜达,等到他快下工的时候再回到学校附近,跟他一起回家.
那天,我又被老师拦下了.她非要跟我回家,我说什么都不让.
谁知周野去而复返,碰巧看到了这一幕,以为是我闯祸了,上来就道歉.老师皱着眉头对他说:"你妹妹都这么大了还不上学,你爸妈是怎么想的呢?"周野沉默片刻,说:"她没有爸妈."
老师先是震惊,随后放软了语气,告诉他我有学习的天赋,有条件就要送我去上学.
周野答应了,同时,我们也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:
学费.
周野一声不吭地在门口坐了一夜,第二天让我待在家,他出去了一整天,天黑才
回家.
回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:
"明天去报名,以后好好上学,争气点,考个大学给他们看!"
他给我买了铅笔本子和书包,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,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流血的腿.
等我发现的时候,他腿上的伤已经结痂了,不仅如此,身上还多了好多新伤口.我才知道,那阵子他做了很多很危险的事,危险到,随时都有可能丧命.本以为我能顺利入学,没想到报名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.
我没有户口.
我出生后的那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特别紧,爸妈为了拼儿子,没有给我上户口.我成了黑户.
周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.
我看着他头上冒出的白头发,小声说:"上不了就不上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."周野没有说话,过了很久很久,他才说:"你别管,我来想办法!"周野离家出走了,好多天他都没有回来.我以为他把我抛下的时候,他又出现了.风尘仆仆,灰头土脸,唯独那双凤眼亮得像黑夜里的星星.
他一股脑地塞给我好几个证件和证明资料,我才知道,他为了让我能上学,到处求人,最后福利院收养了我.
我第一次朝他发脾气,"你早就不想要我了是吧?我不走,我不去福利院,要去你自己去!"
周野却极有耐心地对我说:"你不用走,就跟我住一起,我跟他们说好了."
"真的?"
"真的."
可我还是不信他,每晚睡觉非要拿绳子把他的手和我的手绑在一起,才能安心入睡.
5
我没有辜负周野的期望,虽然学得吃力,好歹跟上了老师的节奏.十四岁,我上了初中.
而这个时候,周野二十岁.
我红着脸问他要钱买日用品,他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,脸色爆红,蔓延到脖子.当晚,他就从外面带了几块木板和一块布回来,把屋子隔成了两间.
天公不作美,刚跟他分开就打雷]下雨.
从小有了阴影,我特别怕打雷.
以往打雷周野都在身边,现在即使只隔了一块布,我也抖成了筛子.
"周……周野?"
布帘后面,过了很久才传来周野的轻叹声,但他没有松口,只是从布帘下面递了一只手过来.
我双手抓住,睡着了也没有撒手.
6
进入了紧张的高中,我每天往返市区和镇上,路上花费不少时间,对此,我苦不堪言.
周野忽然让我收拾东西,说带我去新房子.
我怎么都没想到,周野竟然在市里租了一套一居室.
但是他跟我住这边的话,上班的路就更远了.
周野知道我在想什么,他说:"我还住仓库,你只管好好考试."
周野不在身边,也没忘给我伙食费.
我舍不得花,顿顿啃馒头吃咸菜,攒了钱给他买了一套西装.
他最近在跟一个老板跑钢材的业务,我无意中听到老板跟他说让他穿好点,跑业
务的第一印象很重要.
周野的钱基本都拿来养我了,他的衣服顶多就是不破,算不上好看.
给他买衣服的念头,在我上学时就出现了.衣服拿到他面前,周野第一次骂了我.他骂得很凶,还让我高考前不许再回来.我哭得很委屈,"你又不是我亲哥,我凭什么花你的钱?"
周野说:"我愿意给你花."
"我也愿意报答你!你不要我的东西,那就等我长大了嫁给你."周野整个人僵在了那里.
我不管.
话我撂下了,说走就走,还告诉他,我考完就回来找他.有了奔头,我学习更努力了.
周野还来看我,一个月一次,雷打不动地给我送红糖.我跟他一起从出租屋里出来,被同学看见,第二天就被叫到办公室.
老师们看我的眼神很失望,他们苦口婆心地劝我好好学习,不要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.
我知道光靠我一个人的证词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,但我死活不肯把周野喊过来.
周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件事,来了我的学校.他穿着我给他买的西装.
他的身材很好,廉价的西装穿在身上也像模特.
他跟老师谈了半个小时,半个小时后他走出办公室,告诉我没事了.他问我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件事.我没吭声.
他语重心长地说:
"安安,是我考虑不周,以后我就不来看你了,让隔壁王婶给你捎东西."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,最后什么都没说.说什么都比不上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得实在.
7
周野说话算话,整整一年多没来找过我,我也一年多没见过他.我憋了一口气,攒着劲学习.
高考结束,我没有急着回去见他,而是在出成绩之前去打工了.这一年多的假期我也没闲着,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帮工,挣点学习资料费用.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,我揣着半个月的工资,踏上了去找他的路.仓库还是那个仓库,但是住在里面的人不是周野."你找周野?周野都离开一年多了,你不知道?"
我面上血色尽失,强行稳住身体才没让自己失态,"他…..去哪儿了?"
"他呀,坐豪车走了,还能去哪里,长成那样肯定是被富婆接走的."
8
周野成年后一天比一天好看,宽肩窄腰,腰板挺得笔直,肤色偏小麦色,但不妨碍他帅.
二十岁就有媒婆上门来给他说亲,不要彩礼不要三大件,唯一的条件是让他入螯女方家.
周野没说话,我抄起门后的扫把把人赶了出去.
"周野不娶!七仙女来了他也不会入螯!"
十里八方就周野长得最俊,少女们春心萌动,对他暗许芳心.
媒婆不放弃,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又去找周野.
隔壁王婶告诉我,媒婆走的时候笑嘻嘻的,大半是事成了.
我冲回家,周野正好在收拾屋子.
我走到他面前抢走他的扫把,把他往外推,"要走就赶紧走."
周野不解,"你让我去哪儿?"
"你不是要入螯吗?"我没给他好脸色,继续推他.
周野拽住我的手,"谁告诉你我要入螯的?"
我瞪他,"那媒婆刚才来做什么?"
周野像是才明白过来,哭笑不得:
"我没有,我说我有心仪的姑娘,改天再找她上门下聘."
我愣愣地看了他好久,胸口又酸又张.
过了很久很久,我才明白过来,那叫吃醋.所以现在,他是去找那个姑娘,跟她结婚了吗?我终究还是被抛下了.
9
我坐在仓库墙角,一坐就是一夜.天亮后,我扶着墙站起来,失魂落魄地离开.茫然地在街上走了不知道多久,我听到有人喊我."平安?还真是平安呀."
是王婶.
她欣喜地上下打量我,"真是女大十八变,咋比我上次见你又好看了呢?""王婶~"
"欻,别愣着啊,进来坐."
王婶拉着我往她家的方向走,我推不掉,只好跟着她回了家.
王婶很健谈.
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夸我的话,说要是她的孩子有我这样省心就好了.话锋一转,她问:"周野没跟你一起回来吗?"我心里酸涩得厉害,摇了摇头,"我很久没见到他了."王婶问我怎么回事,我把仓库那些人说的话跟王婶说了.
她很是疑惑:
"不对呀,周野走的时候还特意让我不要去给你送东西了,他说你们一起走."我怔住,转而又陷入了浓浓的悲伤中.
周野向来聪明.
他这样说,无非就是不让王婶去找我,免得透露了他离开的事实.周野真是好狠心呐,为了不让我缠着他,他连这样的借口都用上了.后来王婶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.
我回了学校附近的住处,缩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,两天没有出门.有人在门口敲门.敲了很久,我才慢吞吞地起身.
来人是班主任,她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,脸色突然严肃且担忧起来."平安,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?是不是生病了?"她伸手贴在我的额头.
微凉的手碰到我的头时,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.
班主任大惊失色,牵着我就往外走,"你生病了,医院."我扶着门不动.
她停下来,"怎么了?""老师,我没钱….."
班主任愣愣地看着我,最后长长叹息,
"生病了,就是没钱也要治病,再说,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?"我垂着眼,"他失踪了,我找不到他了."
班主任诧异地看了我好久好久,最后一声医院.医药费是她出的,我说我过两天去打工挣钱还她.
她说:"平安啊,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大大小小无数困难,等再过几年你回头看看,就会发现现在的困难根本不值一提.钱的事,等你有了能力再说.""对了,分数出来了,你是我们县城的文科状元,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."我望着窗外不说话.
考得再好,没有周野跟我分享,好像一点也不开心.班主任见我不说话,她柔声说:
"你不要多想,上大学的学费我来给你想办法.你要是不想欠人情呢,那就努力学习,等你毕业能挣钱了再还我."我收回视线,怔怔地看着她.
半晌,忍了好多天的眼泪在眼眶打了几个转,终于还是落了下来.老师说得对.
就算周野不在,我也不能被困死在这个地方.我要走出去,走到高处,这样他就能看到我了.
10
高烧发展成了肺炎,班主任不放心我,医院输液.
第三天,班主任有事,医院.
输液到一半,有两个人站到我的面前,不确定地喊我:"二Y?"我浑身一个激灵,看向来人.
竟然是多年前把我扔荒山野岭的亲生父亲.他的身边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.少年吊儿郎当的,不耐烦的神情一览无遗.我不想认他们,淡漠地开口:"你认错人了."哪知他忽然就激动起来,
"你是我生的,我怎么可能认错?还是说,你现在过得好了,不想认我这个爹了?"
他说着,伸手就要来拔我手上的针头.
我的反应也快,护住手瞪他,"你干什么!"
"跟我回家."
我往旁边挪了挪,"我不认识你,凭什么让我跟你回家?"
"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.你弟弟就是因为你抢了他的气运才变成这样,你说什么也得回家补偿他."
我被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,眼看着输液管子不够长了,我放开嗓子喊:"拐卖啦,拐卖学生啦,快报警啊…..
身后一声厉喝,是我班主任.
她冲上来分开我们,把我护在身后,"干嘛呢干嘛呢,这么多人看着呢,你干什
么呢?"
黝黑的中年男人凶神恶煞地说:"你又是干什么的,我带自己閨女回家,你别多
管闲事."
"闺女?她爹妈早就没了,哪里来的爹妈?"
"她就是我家的二Y!二Y,你跟她说我是不是你爸!"
我冷着脸,"我叫周平安,不是什么二Y!我生来没爹没娘,他们肯定是人贩子."
男人更气了,就要上来拽我,拉扯间,警察来了.
了解了具体情况,警察把他们带走了.
我永远记得他们父子俩用一模一样的怨恨的眼神瞪我,仿佛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
的事.
回去的路上,我把我的事都对班主任说了.班主任一阵唏嘘.
她说:"你先搬到我那里住,等你开学了我送你去学校,可不能被他搅了好事."
班主任把我的事跟上面的领导反映了.
穷乡僻野难得出一个名校大学生,老师们自发捐款,给我凑齐了路费和一年的学费.
我揣着沉甸甸的行李包,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.
出发去学校的那天,我在车站看到了我爸妈.
他们拉着那个少年挤上前来,特别自豪地跟周围的人介绍:
"这是我闺女,看到了吗?她可是我们县城的高考状元."
"可不是嘛,我家闺女从小就聪明,随我,随我…
我沉着脸拉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,
"大家别听他们瞎说,我不认识他们,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,没有父母."
我爸当即变了脸,"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?血缘关系还能作假不成?"
班主任把我护在身后,对一道前来送我的几个男老师说:
"就是他!上次就是他要把平安带走,你们拦住他,我去报警."
几个男老师一同上前把他们隔开,班主任趁乱把我送上车.
"平安,去了就别回来了,去过你的生活吧."
火车开走了,我还能看到那一家人被警察带走的画面.
11
求学很困难,同学在谈恋爱的时候我看书.
同学在操场嬉戏的时候我刷题.
同学在讨论发型和护肤品的时候,我在准备考证.
寒暑假我就去找假期工.
所幸一路走来,遇到的都是好人,加上奖学金,勉强能凑够学费生活费.
四年后,我毕业,应聘进了一家大企业.
回首看这四年,最难熬的竟不是挑灯夜读的时候,而是午夜惊醒,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周野不要我的时候.
入职之前,我回了镇上.
王婶第一眼就认出了我,拉着我转了个圈圈,不停地夸赞:
"平安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,太漂亮了."
我笑着跟她说话,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仓库那边看.
镇上变化挺大,街上繁荣了不少,街边的民房都把一楼拿来开店,做点小本生意.
唯有这个仓库附近,没什么改变.
王婶发现了我的小心思,她笑道:"看你,是回来打听周野消息的吧?"我没否认.
这些年我有偷偷地回来打听周野的消息.被王婶撞见后,我给她留了学校宿管处的号码.她跟我保证,一旦有了周野的消息就会马上给我打电话.这么多年,我愣是没接到过王婶的电话.我也曾怀疑是不是王婶把号码弄丢了,她却说:
"不是我说,这个周野也太无情了,这么久了都不回来一次,哪怕回来看一眼也行啊,他就这么放心你?"
我刚燃起的希望,就这样被无情地浇灭.
王婶的孩子出门务工,丈夫也在外头工地干活,她让我住她家里,我没拒绝.我打算抽时间回福利院看看,以及处理一下户口的事.
第二天出门就碰到了当初那个媒婆.
媒婆看到我很是惊讶,四处看了看,疑惑地问:"你男人呢?"我皱眉,"婶子,我还没对象."
"不可能啊,你跟那小子撒了啊?"
"哪个?"
媒婆没好气道:
"你护着的那个啊.我说你们小年轻也没什么好瞒着我一个过来人的,你不让他入螯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吗?他也说了他心仪的姑娘是你,不可能入螯."
我的心猛地一跳,"你说什么?"
媒婆却摆摆手,不愿意再说,"有什么事你去问他就好了,别来寻我这个老婆子开心."
媒婆走了,我半天缓不过来.
我原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了,结果在过来人眼里,这点心思根本不够看.可周野他….也跟我一样吗?我不敢想,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欢喜.
我去福利院,见到了院长.
她很和蔼,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:"周野没跟你一起回来吗?"
我心里难受得紧.
好像这一趟回来,大家都在跟我提他.
我摇了摇头.
院长笑道:"当初为了给你一个户口,那小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.他也是个犟
脾气的,别人为难他,让他去山里待几天,他还真的去了."
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院长叹息,
"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,哪里来的胆子呢?不过都过去了,现在你们也该结婚了
吧?"
"对了,你高考前他来找过我,给了个东西让我保管,说你们会回来取的,你等
着,我去给你拿."
我的心在经历了长达几十秒的强烈震动后,逐渐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:
周野的离开,是有预谋的.
我想到了自己说要嫁给他时,他脸上的不自然.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,他就已经计划好要离开了吧?院长拿了个木盒子给我,说这就是周野留给我的东西.这是我亲手做的木盒子,我十八岁那年送他的新年礼物.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来,却没勇气打开盒子.他要跟我撇清关系,竟然连我唯一送他的东西都不收.
院长说:"保管了那么久,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.平安啊,下次跟他一起过来吧,我还挺欣赏他的,能成大事."
我喉咙发干,"好."
12
我要回学校了.
王婶给我塞了一堆土特产,我没要.
临走前,王婶说:"日子还是要过的,他若是惦记你,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."我笑着朝她挥挥手,"王婶,下次我带他一起来看你."
"那可好."
回到省城,我忙着租房子,忙着新工作,那个木盒子被我放到了角落.无数次有打开盒子的念头,最后却因为没勇气而一拖再拖.某天夜里,我梦见了周野.
快五年了,他从不肯来我的梦里,这是第一次,也是唯—一次.
我醒来的时候,枕巾已经拧得出水.
我的睡眠不太好,醒来就没办法入睡,索性起身画图.提笔发现根本无法静下心来,周野那张脸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.我顿了顿,在纸上画下了一个轮廓,一笔一划描画他的容貌.很快,一个不苟言笑的周野跃然纸上.
他总是这样,不管开心不开心都板着脸,看起来很凶.只有我才知道,他私底下其实一点都不凶.余光看到放在旁边的盒子.我到底还是打开了.
盒子里面有他出门给我带回来的小物件,还有他亲手雕刻的小动物,当时很嫌弃,如今看来竟那么栩栩如生.
每拿出一件东西,回忆就会同时涌上来.
等我把所有的小摆件拿出来的时候,眼圈胀得发痛.
木盒子的底部有一封信,没有署名.我打开信封,拿出里面的纸.
纸上只有一个座机号码,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.短暂的怔愣过后,我的心开始狂跳.
强烈的预感告诉我,这个号码一定能联系上周野!我换了衣服跑出去,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电话.天还没有大亮,街上已经有环卫工人在工作.我拿起听筒的那一刻,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.
硬币也是塞了好几次才塞进去.
很快,我失望了.电话响了很久很久也无人接听.
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,我自嘲地笑了.天还没亮呢,谁会在这个时候接电话?不过,至少确定了这个号码能打通.天大亮,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.我深吸一口气,再次拔通了这个号码."嘟~嘟~嘟~"
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,我准备了大半个小时的说辞,竟然全卡在了喉咙.
良久,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:"安安~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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