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深处的阿黑

本文转自：右江日报

　　阿黑是一只狗的名字。

　　20世纪70年代初，有一天父亲带回家一只小狗，关在小笼子里。小狗“呜呜”地低哼着，显得有些惶恐。父亲放它出笼，我觉得它很可爱，浑身毛皮乌黑发亮，胖嘟嘟的；两只黑亮亮的小眼睛，怯生生地看着我们。它的眼睛上方还有两个小黄斑。听大人说，有这种标志的小狗特别聪明，估计父亲也是因这点选中了它。

　　我们给它取名阿黑。

　　阿黑太小，还没有完全断奶，经常跑回原来的家找它妈妈吃奶。它的原家在村东头，是我们的同姓本家，离我家半里地的路，不远。那时父亲在村完小当民办教师。有时候放学，父亲就带上我去找阿黑回家。

　　我们父子俩到了那家，主人就笑眯眯地唤出阿黑。阿黑一见到我们，就知道是接它来了，马上摇起尾巴。我对它大声喊：“呦呦，阿黑，快跟我们回家！”虽然有点不舍，阿黑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回来。这样过了一段时间，它终于适应我们家的生活，不再回原家去。

　　阿黑慢慢地长大了。有一次我发现它的奶头胀胀的，父亲说，阿黑要下崽了。母亲给它重新整了窝，放到门外去。不久，阿黑产下了第一窝崽。

　　阿黑在我们的祖屋住了5年，年我们搬家，到村南边另起两间新屋。这一住，就是10年。不知不觉间，我们已把它当成家庭中的一员。

　　狗的乖巧、善解人意和忠诚，在动物中是数一数二的，阿黑更是如此。我们的新家靠近山边，邻居家经常有蛇、黄鼠狼等动物窜进畜栏，咬死或叼走家禽，但我们家有阿黑，几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。有一年，母亲养的鸭子长大，放在屋外，半夜里来了窃贼，准备将鸭子连笼子偷走，被阿黑发觉。它咆哮着冲了出去，吓得窃贼落荒而逃。从此，周围一旦夜里有什么动静，它就汪汪大叫。记得父亲说过，他曾在早上发现有人将放了“安妥”（一种剧毒鼠药）的红薯和骨头放在巷子附近。幸好阿黑从不碰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　　阿黑懂事，我父母喂什么，它吃什么，从来不挑剔食物。它几乎每年产下一窝崽，每窝4到6只不等。这些小狗断奶一星期后，父亲就考虑将它们卖掉或送亲戚朋友，换取一点钱物。小狗狗们和我们几兄弟姐妹混熟了，被装在笼子里，似乎意识到要离开妈妈，哀哀地叫。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有点不舍，何况是阿黑？但从来没见它因此闹什么情绪。我每次放学回来，它总迎上前，摇头摆尾，我摸摸它毛皮光滑的脑袋，它亲热地舔舔我的手，十几年如一日。

　　阿黑勇毅。一次，村里的一个同伴约我们斗狗。我有些犹豫，他家的狗比阿黑壮硕，一来怕阿黑受伤，被父亲知道了要受责骂，二来斗输了会被人家取笑。但受不了他的几次挑衅，终于在村头一开阔地约好干架。那天我和弟弟带上阿黑，还有几个要好的同伴，对方也拽了他家的狗和人出来围观助阵。双方摆好架势，同时放狗。两只狗听到主人的指令，旋即扑上撕咬在一起。双方头几回合还势均力敌，随着时间的拖移，阿黑渐渐招架不住。一来对方的狗年轻，二来是吃得好、长得壮。听人说，他们家经常炒个鸡蛋放在狗食里喂的。眼见阿黑被对方死死咬住耳朵，压在下面，弟弟的喊声都变成哭腔了，对方则一脸得意地喊：“咬死它！咬死它！”

　　我见阿黑虽被苦苦压制，但眼里依然有斗志。对方的狗因压在阿黑身上，两条前腿悬空，我灵机一动，对阿黑说：“阿黑，咬它的腿！”阿黑似乎明白我的意思，瞅准时机一口咬住对方的一条前腿，对方吃痛，松开咬阿黑耳朵的嘴，想抽回腿。但阿黑岂肯轻饶？只听它嘶吼一声，咬住对手的腿猛力甩摆，对方的狗发出阵阵哀嚎，好不容易摆脱出来，却已斗志全无，一瘸一拐逃开，任主人再怎么叫唤，也不敢回来再战了。

　　阿黑到我们家已经有14年，它老了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它不再怀崽。它瘦得厉害，牙齿有些已经脱落了，只吃一些稀饭，啃不动骨头。大部分时间它蜷在窝里，昏昏欲睡，见到我们唤它，只轻轻摇摆一下尾巴。

　　我读高二的时候，有一次从学校回家，见到阿黑身上有伤，问妈怎么回事。妈沉默了一会才说，阿黑老了，为了不让它死在家里（因为这是民间忌讳），爸爸让村里的一个老朋友将它带走。老朋友把它拴在牛栏边，它咬断藤条逃回来了。我很难想象牙齿快掉光的阿黑是怎么咬断那条拴住它脖子的藤条的。过后那位老朋友拿着半截藤条找上门来要狗，父亲却再不肯交给他。几周后我再次回家，发现阿黑已经不在了。这一回，它让街上的一位屠户牵走，确确实实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们家不再养狗。

转载请注明：http://www.abuoumao.com/hykz/1114.html